听闻此言,郑旦浑身颤抖,拼命地摇头,在会稽的时候,她们见过勾践几面,那个面相长颈鸟喙,散发着阴郁气息的君王,见之胆寒,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也许比死还难过。
专鲫和三千死士的战死让他痛彻心扉,而伍子胥那徘徊在姑苏的冤魂和预言又让他难以安寝。
范蠡自嘲地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对她说道:“但我是不会让你回姑胥之台了,现在有两种抉择,一是我将你送去越军大营,交给越王发落……”
他那颗雄心慢慢凋谢,只求能在有生之年,保住吴国不亡。
“也是,汝非越人,更非越臣,何必为越效死……”
但就连这小小的要求,昊天也冷漠地不愿意施以援手。
但这女子,她却又是枝头的栖鸟,更换心意,比臣子择君更加容易,枕席之间的相濡以沫,往往比一见倾心更可靠……
昔日庞大的吴国只剩下江东、江北一隅之地,随着楚国越国的一天天进逼,时局一天一天艰难下去。两年围城,姑苏断粮,夫差众叛亲离,但或许是内疚作怪,郑旦却毅然陪伴左右,夜深人静时依然给他慰藉,夫差坦言,她是让自己坚持下来的动力之一。
郑旦这个人,范蠡第一次见她时便将她看得通透,这个小女子,受不了男人对她的好,范蠡救她出女闾,稍微假以颜色,她便倾心相向。
“外郭被破,大王退守姑胥之台,山穷水尽,却也从未有过投降偷生的念头,就在昨日,他取出了两枚毒药,一枚留给自己,另一枚便给了我,还说,待越人攻上山时,便与我一同自尽,只求到了黄泉之下,还能再聚首为夫妻……”
被曾经仰慕过自己的女子如此评价,范蠡心里一震,却依旧不言,只是寂寥地笑了笑:“西子会如何我不知晓,你我却是猜到了,只要你一入吴宫,数年之内,就必定会叛离越国。”
这一刻,郑旦才知道,自己的心里,早已没了范蠡,只剩下吴王,她只能靠自己的绵薄之力,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出来,带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看看能不能挽回自己的大错。
郑旦最后一分希望,也被眼前这个男人熄灭了,不由咬牙切齿,朝范蠡唾了一口道:“少伯大夫,你比十多年前更狠毒了!我与西子当初为何会瞎了眼,倾心于你?”
但终究还是晚了。
范蠡冷冰冰地说道:“吴国之亡,就在旬日,我不管你为何对夫差死心塌地,但攻打姑胥之台之日,我依旧会为大王鸣鼓而进!”
回忆过去种种,眼泪从美人脸上流下,落在了手上,地上。
“何况在大王看来,在吴国的三年,夫差给予的,只有屈辱与苦难!君辱臣死,我又岂能幸免?越国谋划伐吴已十有五年,大王每日卧薪尝胆,吾等夙兴夜寐地处理国政、训练兵卒,不都是为了今天?如今即将功成却轻易放弃,岂不是笑话?俗谚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心慈手软是什么下场,姑胥台上的夫差就摆在眼前!”
但范蠡看上去依然无动于衷,在越王身边呆的久了,他的心也变得冰冷,哪似夫差一般,如骄阳的火热,能温暖身边的人。
于是他回绝道:“会稽之事,是上天把越国赐给吴王,吴王却不要。如今是上天把吴国赐给越王,越王难道可以违背天命?”
郑旦不再看他,而是转过身,对着吴城西南角,被越军围困得水泄不通姑胥之台,含情脉脉地行了一个礼,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