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穿冯玉凝的要害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在最后留手了,冯玉凝的手掌颤抖,那一把沾染了太多鲜血的剑器就坠下来,落在地上,铮然作响。
“是你这位当代名士,一代丞相,亲自把这些为我大陈殚精竭虑的忠臣良将,一个一个都杀死了啊!”
冯静修的眼睛泛红,看着眼前这个,和记忆中那种雍容镇定,一派雅致的右相气质完全不同的老者,嗓音沙哑,哽咽道:“父亲,您错了。”
尽数都落入酒里面,被白发的君王一饮而尽了。
冯玉凝的嘴唇颤抖着,呢喃道:“怎么会是你,怎么真的是你!”
冯玉凝丞相的发髻都乱了,一头本来打理的很好的发髻散乱,他握着剑,剑锋指着在上首的君王,身上沾染血水,双眼泛红,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他大吼起来:“陈鼎业你一定会遗臭万年,你一定会遗臭万年!!”
陈天仪开心不已:“好哦!!!”
“【君】务。”
他的外甥闵思衡看着舅父远去了,松了口气,其实舅父去皇宫当中,他倒是也松了口气,方才面对着震怒的舅父,他都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陈国的皇宫,曾经有过大阵庇护,但是自七年前那一次事情之后,这里的大阵也就再没有用处了,陈鼎业去了此刻皇后所在的地方,传来孩童笑着玩闹的声音。
那家丁的腿脚不自然地扭曲了,上好缎子的衣裳裂开,白森森的骨刺刺出来,还带着白色的肉,下一个呼吸,那一片白色的肉才晕出了刺目的猩红。
然后还是握了剑器,这一场父亲贪官大相,儿子密探的厮杀,成为了这一场所谓的宫廷宴席里面最后的余兴节目,很快分出了上下。
荒凉,荒诞,荒唐。
陈鼎业安静注视着那大雨滂沱里面的少年,眼底的情绪幽深复杂,带着宁静的怜悯,这心中所见不过只是刹那的恍惚,他以自己的武功,把陈天仪的记忆抹去了。
“暴君!”
陈鼎业淡淡道:“这里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规则仍旧作数。”
“国将不国,忠臣心哀,是以,皆以死明志。”
“太荒唐了。”
“好!”
扶邪违正曰厉!
伴随着失去意识之后,人的身体犹如等重的烂肉一般重重倒在地上,发出的一声闷哼闷响声音,整个大殿里面变得安静下来,平静饮酒的陈鼎业看着这最后的幸存者。
陈鼎业从容走出这里,冯玉凝转过身来,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握着剑,抬起君子长剑,指着前方的父亲,道:“我辈当为国家讨恶诛贼,大义灭亲。”
一场暴雨,皇子跪在皇宫里面,只是为了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太监,眼前都是皇亲国戚,宗室长辈的叹息,说这个孩子太过于柔软了。
“皇子的威严,皇家的手段,都没有了?!”
为首的宿卫回答:“尚有军务未曾完成。”
冯静修。他的儿子,他给予众望,曾经亲自培养的亲儿子。
陈鼎业蹲下来,伸出手掌,抚摸儿子的头发,道:“娘亲只是有些累了,无妨,你要体谅她。”
“就只做个失约失信的父亲吧。”
冯玉凝身躯颤抖,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陈鼎业放声大笑:“哈哈哈,好一个昏君,好一个佞臣!”
一步一步,脚步清冷肃杀。
“士子,圣人有言语,【仓廪实而知礼节】,何解。”
在这右相府前面。
“父皇什么时候来呢?”
凌驾于金吾卫之上,真正的宿卫,也是真正保护皇帝的力量,即便是旁观了右相府发生的这些事情,这六位宿卫脸上没有什么涟漪,只是平静漠然地注视着前面。
他们,就是禽兽。
厉。
愎狠无理曰厉!
只是惊慌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也恨自己不能及时听父亲的安排,还想着还可以等一等,陈鼎业似没有听到薛皇后的动作,只是轻轻抱着自己的儿子,法相的力量拂过元神。
冯玉凝的身躯颤抖了下。
陈鼎业看着儿子,却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年少的时候,仿佛看到那个跪在大雨滂沱之中,脸庞柔软的少年,许久许久,似乎听到了当时父亲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