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王宫楼阙内才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那是木屐踩踏雨水的声音,声音很轻柔,仿佛是怕惊醒死去的人。
“主君,二三子。”
此时此刻,唯有恐怖笼罩着郢都,贵族们都闭门不出,在白公的兵威下屏住呼吸。
高赦朝众人一拱手,说道:“中原的孔子有一句话很在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吾等此番兵变,倘若能得到楚王,将这次入郢说成了奉召而行,再让主君兼任令尹、司马之名号令楚国,则无所不从。然而如今楚王章已逃走,随时可能号召楚国其他县公勤王。吾等现如今最需要的,不是争吵,而是一面旗帜,一面让吾等此次兵变继续名正言顺,让兵卒们继续心甘情愿战下去,让楚国的县公、百姓看到另一种可能的旗帜!”
五六月份,楚国已经进入雨季,小雨时降时停歇,这些首级和尸体就这么暴露在外,长长的绳索牵动尸体随风摆动,他们的朝服衣冠已经被扒下,雨水流淌在惨白的面孔上。
“说的对。”
……
“高子所言甚是。”
夏五月本该是楚国最为热闹的季节,然而郢都,却诡异地缄默了,甚至连蛙声都仿佛在害怕白公淫威,不敢喧哗,唯独苍天无情,以细雨洗刷着城中正在发生的暴行……
众人纷纷颔首,连白公也不由侧目,这下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盯着他,想知道这位白公的谋主有何高见。
如此一来,果然就没有人敢于反抗了。
高赦一笑:“二三子,赦乃齐人,并非楚人,便在此大胆说说对楚王章的看法,勿要见怪。”
在被杀之后,这些反抗者又被吊上了各处城门,或是在昔日的楚国王宫楼阙上,以宣扬白公之威。
他突然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道:“楚王章对我来说,既非君主,也非王者,他只是一个黄毛孺子,每日锦衣玉食,被朝臣屏蔽了耳目,不知民间疾苦,凭什么让他坐在章华台上统治楚国?”
与他一同被缢死的,还有数十上百名抵抗白公胜,斥他为“叛贼”的贵族子弟,他们的家人将遭到牵连,仍由白公的士兵们掳掠。
然后他指着白公胜说道:“吾等的主君却不同,论出身,他乃是楚平王长孙;论功绩,他是楚国百年来唯一一个开疆拓土,收复失地并毁灭了吴国的大功臣;论眼界,他曾经在赵国呆过,知道北方赵侯的咄咄逼人,故而才在楚国开始变法,希望能富国强兵,却被奸臣所阻,不得已只能兵谏。主君的志向吾等都清楚,只希望能做令尹、司马,辅佐楚王章振兴楚国……但如今熊章不识忠臣之心,竟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般钻洞离开,弃国而逃,这等鼠胆之辈,还有何德行再回到此处,做楚国之王?”
白公胜大怒,靠近之后一脚踢开了钟建脚下的木凳,钟建顿时在王宫门阙中间晃荡起来,舌头伸得老长,眼睛鼓起,最后咯噔一下,勒断了脖子,死了……
众人震惊,面面相觑,但却对他的说辞颔首不已,有人还站出来应和道:“不错,是白公给了吾等礼遇和爵禄,而非什么楚王章。”
“这番话,你去黄泉说去吧!”
而白公胜的表情则有些惊讶,今日的这一幕,高赦并没有事先征得他的同意,这齐国人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