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如铁,行于乱世波涛之中。
和他们的清醒决意相比。
姬衍中的心中会有一种愧疚和自卑之感。
他终究宽仁,宽厚,也终究潜藏着软弱,平和时代的宽仁老者,在乱世波涛汹涌,抉择巨变的时代里面,便是瞻前顾后,迟疑不定了。
宇文烈道:“另外,她也不再是公主了。”
“活下来的,不是公主。”
宇文烈的声音平淡。
“天下太平之战,若我等胜了,那么,她就在之后的太平时代里面,做她父母想要她过的日子就好;而若是我等败了,则自不必说。”
“最后一次见面了。”
宇文烈伸出手将姬宁儿的头发拨开抚平。
小娃娃睡着,迷迷糊糊怕冷。
似是甲胄的肃杀和凌冽让她感觉到了冷意。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避开了宇文烈的手指。
宇文烈沉默,摘下了自己的手甲,白皙修长的手指触碰了下孩子,然后收回了,他的眸子清淡平和:“陛下的天下偌大,容得下一介孩童,但是,却容不下赤帝的叛逆了。”
“姬衍中。”
“你好自为之。”
“告诉李观一,战场之上,我等着他的猛虎啸天戟。”
龙驹的鸣啸声音犹如墨色的龙,神将翻身上马,大氅翻卷如黑云,他坐在龙驹之上,玉冠束发,眉宇睥睨淡漠,没有说什么告别的话,也没有说什么其他威胁的话。
只是一拉缰绳。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没有留恋。
神驹转身,驰骋而去,此地山川之中,大氅带竹叶,龙马踏波涛,墨色重枪,撕裂乱世,神威大将军宇文烈,短暂的柔和之下,再度握着枪,驰骋他的结局和乱世。
看男儿,到死心如铁。
且试手,补天裂。
能否功成,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是否是有在这乱世汹涌之中,抬手补天之决意。
不成,便死。
男儿勇烈,再不会有第三条道路。
宇文烈远去,一直被神将以白虎罡气保护的孩子忽然感觉到一种疏离和不安心的感觉,伸出手大哭起来,宇文烈没有回头,只是白虎忽然咆哮,声音清朗,震响于山川之间。
于是令这群山回荡,林叶潇潇,犹如告别。
姬宁儿忽又笑起来。
冷傲至极之人,即便是告别犹自如此。
紫阳真人缄默许久,道:“天星白虎,乱世杀星,宇文烈不死,他日或许有朝一日,也会如同姜素,陈辅弼一样,在战场和乱世之中,找到自己的道路,踏足传说吧。”
“三百年乱世,至如今,将归一。”
“真是,这样的英雄们,若是在天下太平的盛世,他们应该是知己和朋友吧,天下太平,秦王和宇文烈彼此饮酒,姬子昌抚琴,陈鼎业做锦绣文章,陈辅弼和姜万象镇守天下。”
“可惜,可惜,看青史,只觉得乱世之中,开始热闹,后来凋零孤寂。”
“犹波涛万丈汹涌,不断撞击,这些乱世豪雄在这样激荡的波涛之中,也都会乘势而起,做出震慑古今的功业吧。”
“姬老皇叔。”
紫阳真人看着那边的姬衍中,唤了好几声,姬衍中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紫阳真人,怎么了?”
紫阳真人看着这老人,眼底终究有些悲怜。
对于一个,没有乱世中豪杰气魄的老者来说,在短短的几天里面,失去了自己的家乡,失去了自己的故土,失去了自己的支柱和曾经,代表着【姬衍中】这个身份的一切。
他失去了过去,失去了这一生相信的一切,失去了这一生保护的一切,就只剩下这个孩子了。
这是一种残忍的事情。
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些可在青史上烙印下痕迹的雄杰,不是所有人在经历这一切之后,仍旧有着仿佛钢铁般的意志,哪怕是千秋岁月里数得上的英雄们,也会有颓唐之时。
老和尚道:“……世外终究尚且有清净之所。”
“世俗之中,姬衍中已死,这孩儿托付于秦王,老友,你就随我等一并,出世修行,落个清净自在,也去看看他日的世代太平。”
姬衍中缄默许久,脸上露出一丝复杂微笑,道:
“好。”
他们一并往秦王之所在的方位赶去,其实在途中的时候,才知道,此刻的秦王并不是在江南一带,而是在江州城,此刻的时间,恰是秦王和姜素联手共同讨伐突厥之时。
原本天下乱世里的豪雄们一个个落幕。
如今只剩下两股气焰极盛者争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