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注视着黑白棋盘,道:“天下大势汹涌如同浪潮,一个人的状态,气势,手段,和威胁并不是固定不变,胆怯者,豪迈者,壮阔者,各有所长。”
“而狼王陈辅弼,此刻则如舍身忘死,只求酣战。”
“如人之忘死。”
“臣听闻,一介妇人,在孩子被害的时候,也可以持刀杀人;寻常老实的男子,在面对妻儿被凌辱,自身中刀的情况下,也可以愤怒地去杀死数个贼寇。
“常人之勇烈,尚且如此。”
“何况于狼王?”
“现在的他,很可怕。”
“舍臣之外,天下十大名将,再无谁能单独拦下他。”
“即便是草原上那个大汗王,也不能。”
姜万象下了一子白棋,道:“狼王盈不可久,若是闭关不出呢?”
姜素叹了口气:“……是这样,但是他可以不必考虑后续的,他只需要打破城池,奋勇往前就可以了,李观一恐怕会在后面接受城池。”
“想要耗尽狼王的一口英雄气。”
“陛下做好舍弃西意城以及方圆三百里疆域的准备了吗?”
姜万象缄默,手中的棋子要下去,但是却悬而未定,最后这老迈君王豪迈一笑,手中棋子扔下,道:“这争斗天下,果然不能和下棋一样啊。”
“我应国之土,不可作为棋子,如此割让于人。”
“这天下之大争,唯烈烈英雄之气。”
“太师,狼王陈辅弼。”
“就有劳了。”
姜素起身拱手一礼,然后领受了圣旨,方才转身转身离开,后有姜素直系的血亲后辈询问太师,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姜素回答是,但是顿了顿,却又道:
“狼王,世之英豪。”
“这样的人不会死在床榻上,但是我也不希望他在耗尽英雄气之后,被庸碌的人围杀斩死了,那样的话,对他,对我,都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亲自设计除去了太平公李万里,而今也该走这宿命之战。”
太师姜素,素来沉稳,却在此刻,展露狂态。
“天下凡夫俗子。”
“只有我,配去杀他!”
“他也只有死在我的手中。”
“才不寂寞!”
“况且,我也要借他性命一用,岂能让他就这样死了?”
姜万象送别太师姜素离开之后,独自一个人,拈着棋子,敲击棋盘,棋盘声音叮叮咚咚,蜡烛的灯花落下,他缄默许久,心中有两封圣旨。
闭着眼睛,仿佛回到过去了。
仿佛那女子还活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还年少,还没有现在这样彼此争锋相对的模样,还算是兄弟亲昵,玩耍民间捉迷藏的游戏,绕在他的身边盘旋,转来转去,犹如白鸟。
孩子欢笑,女子温柔目光,似乎还在昨日,可恍惚之间,他对着镜子,只能看到一个满头白发,脸上皱纹的老者,过去幻梦早已是碎片了。
一个则是这天下的苍茫,铁甲的煞气。
姜万象起身,披着薄衣,赤足走在这冬日宫殿之中,那摘星楼已经暗淡下来,天空遥远,这老迈豪雄,有些疲惫了,他提起笔锋,蘸墨,写下了圣旨。
【宣太子姜高,将军秦玉龙,将军贺若擒虎】
【解兵权,皆归朝】
姜万象的笔落下来,这样的雄主,知道自己要赏罚严明,有罪就要罚,可是即便是这样的雄主,眼底还是有一种父亲的期许和复杂的情绪,轻声道:
“孩子啊孩子,你爹我的起事,可是去那一代赤帝皇都抢亲的,那时候我拿着一张弓,和你高骧二叔就敢驰骋天下,背后三支箭,眼底就是天下。”
“我要的东西,什么都要拿在手中!”
“你和秦玉龙手中,还有五万兵马,算是军权在手。”
“又有西意城在。”
“此般情况,麾下名将,大军,镇守边疆。”
“可已经,不止是一张弓,三支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