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穿着鞠衣,姿容不减当年的中年妇人立于穴前,她穿了一身广袖长裾的鞠衣,上面唯有玄白二色,简约又透着神秘。
子产曾阐述过自己的鬼神观,他认为一般人比如庶民死后不会作祟,因为他们“精气”不足,会直接进入黄泉,不可能再在凡世“为淫厉”。只有那些平时食物丰厚,脑满肠肥并且暴死的贵族才可能成为厉鬼恶鬼,他们从领地领民处吸纳了大量精气,通过依附、凭借等方式危害人间。
队伍站定了,只有南子和公孙纠扶着棺椁继续往上,乐氏、皇氏、赵无恤、司马耕等地位较高的人紧随其后,而今日仪式的真正主祭人早已到来,在山岗上等着他们。
“若真有鬼魂存在,宋公现在肯定正围着圜丘飞舞,据说大巫是通灵之人,能劝说鬼魂归来,能听到他们的诉讼……”
两人说话间,景山到了,惨白的颜色为树木凋零的景色蒙上了一层凄凉哀伤。宋人们的神色肃穆起来,这不单单是宋国历代君主的墓葬,传说最初的几代商帝也葬于此地。
所以在赵无恤想来,南子现在肯定害怕极了。
但直言不讳的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公孙不如公女远矣,惜哉,公女不是男儿,否则可为嫡嗣。”
冤魂报仇的传闻在这时代颇为流行,最出名的莫过于周宣王死于杜伯鬼魂箭下的故事:杜伯冤死三年,于黄泉下复苏,当时周宣王会合诸侯在圃田打猎,猎车数百辆,随从数干人,人群布满山野。太阳正中时,杜伯之魂乘坐白马素车,穿着朱衣,拿着彤弓,追赶周宣王,一箭射中宣王的心脏,使他折断了脊骨,倒伏在弓袋之上死了。
司马耕作为孔门弟子,对礼仪是极为重视的,公孙纠这头一天的表现让他有点失望,不过想想就释然了,一个十岁的小孩而已,又不是谁都能像晋悼公那样天纵奇才。能遇上一个中庸之君便不错了,自己还是不要要求太高,至少要比鲁昭公那样居丧期间面有喜色的家伙好吧。
据说这件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人不见,无人不闻,并记载在周朝的《春秋》上。做君上的以此教导臣下,做父亲的以此警戒儿子,说:“警戒呀!谨慎呀!凡是杀害无罪的人,他必得到不祥后果。鬼神的惩罚就是这样的迅速痛苦啊。”
公孙纠昨日才马不停蹄被接到宫中,今天就碰上了出殡,身为新君,先君丧葬是合法登位必经的仪式,他必须以子侄身份出席。但一切都太过仓促,他的小身板撑不起衣冠朝服,只能披着大号的丧服。或许是昨天赶路太过劳累,或许是南子为他突击丧葬礼仪又熬了一夜,公孙纠扶着棺椁瞌睡连天,头差点撞到棺材上,引得一旁掌管礼仪的有司连忙咳嗽提醒。
宋公若有灵,会怎样对待将他推落高台的女儿呢?也唯有南子这种性情坚韧的奇女子,方能在这种场合下还能面不改色,演技如常。
在夫差被赵无恤的九十九牢高规格重礼砸晕撤兵后,商丘之困解除,赵无恤和乐氏、皇氏立刻派兵去戴邑将唯一的君位继承者公孙纠接了来。
望着高声应和大巫唱诵的南子,赵无恤猜测:“其实她心里一定在狂呼,想让宋公的魂魄不要归来,不要归来罢?”